书匠(节选)葛亮秋天的时候,我父亲接到了小龙的电话。小龙说,毛羽,这个老董,差点没把我气死,父亲问他怎么回事。他说,馆里昨天开了一个古籍修复的研讨会,请了许多业界有声望的学者.我好心让老董列席,他竟然和那些权威叫起板来。说起来,还是因为馆里来了本清雍正国子监刊本《论语》,很稀见。可是书皮烧毁了一多半,给修复带来很大难度。省外的专家,都主张将整页书皮换掉。没承想老董跟人家轴上了,说什么“不遇良工,宁存故物”,弄得几个专家都下不了台。其中一个,当时就站起身要走,说,我倒要看看,到哪里找这么个“良工”。老董也站起来,说,好,给我一个月,我把这书皮补上。不然,我就从馆里走人,永远离开修书行。你说说看,仪器做了电子配比都没辙。你-个肉眼凡胎,却要跟自己过不去,还立了军令状。毛羽,再想保他,我怕是有心无力了。父亲找到老董,说,董哥,你怎么应承我的?老董不说话,闷着头,不吱声。父亲说,你回头想想,当年你和夏主任那梁子,是怎么结下的。你能回来不容易,为了一本书,值得吗?老董将手中那把乌黑发亮的竹起子,用一块绒布擦了擦,说,值得。后来,父亲托了丝绸研究所的朋友,在库房里搜寻,找到了一块绢。这块绢的质地和经纬,都很接近内府绢。但可惜的是,绢是米色的。老董摸一摸说,毛羽,你是帮了我大忙。剩下的交给我。我把这蓝绢染出来。父亲说,谈何容易,这染蓝的工艺已经失传了。老董笑笑,凡蓝五种,皆可为靛。《天工开物》里写着呢,无非“菘、蓼、马、吴、苋”。这造靛的老法子,是师父教会的。我总能将它试出来。此后很久,没见着老董,听说这蓝染得并不顺利。老董家里,沙发套和桌布、窗帘,都变成了靛蓝色。这是让老董拿去当了实验品。中秋后,我照旧去老董家练书法。父亲拎了一笼螃蟹给他家。老董说,毛羽,今天放个假。我带孩子出去玩玩。老董穿了一件卡其布的工作服,肩膀上挎了个军挎。父亲笑笑,也没有多问,只是让我听伯伯的话。老董就踩着一辆二八型的自行车,带着我,穿过了整个校园。老董踩得不快不慢,中间经过了夫子庙,停下来,给我买了一串糖葫芦。我问老董,伯伯,我们去哪里啊?老董说,咱们看秋去。也不知骑了多久,我们在东郊一处颓败的城墻处停住了。这里是我所不熟悉的南京。箫瑟、空阔,人烟稀少,但是似乎充满了野趣。沿着水塘,生着许多高大的树。枝叶生长蔓延,彼此相接,树冠于是像伞一样张开来。我问,这是什么树?老董抬着头,也静静地看着,说,橡树。老董说,这么多年了,这是寿数长的树啊。老董说,我刚刚到南京的时候,老师傅们就带我到这里来。后来,我每年都来,有时候自己来,有时和人结伴。有一次,我和你爷爷一起来。你爷爷那次带了画架,就支在那里。老董抬起胳膊,指了指一个抽方。那里是一人高的芦苇丛,在微风中摇荡。你爷爷说,这是个好地方,有难得的风景啊。他说这个话,已经是三十年前了。老董的目光,渐渐变得肃穆。他抬起头,喃喃说,老馆长,我带您的后人来了。我问,伯伯,我们来做什么呢?老董俯下身,从地上捡起一个东西,放在我手里。那东西浑身毛刺刺的,像个海胆。老董说,收橡碗啊?我问,橡碗是什么呢?老董用大拇指,在手里揉捏一下,说,你瞧,橡树结的橡子,熟透了,就掉到地上,壳也爆开了。这売子就是橡碗。这时候,忽然从树上跳下来个毛茸茸的东西。定睛一看,原来是一只松鼠。它落到了地上,竟像人-样站起了身,前爪紧紧擒着一颗橡子。看到我们,便慌慌张张地跑远了。老董说,它也识得宝呢。我问,橡碗有什么用呢?老董这才回过神,说,捡回去洗洗干净,在锅里煮到咕嘟响,那汤就是好染料啊。哪朝哪代的旧书,可都补得贏喽。我们这些人啊,一年也盼中秋,不求分月饼吃螃蟹,就盼橡碗熟呢。我听了恍然大悟,说,原来是为了修书啊,那咱们赶快捡吧老董到底把那块蓝绢染出来了。据说送去做光谱检测,色温、光泽度与成分配比率,和古书的原书皮相似度接近百分之九十。也就是说,基本完美地将雍正年间的官刻品复制了出来。因为本地一家媒体的报道,老董成了修书界的英雄。图书馆要给老董转正,请他参与主持修复文渊阁《四库全书》的工作。老董摇摇头,说,不了,还是原来那样吧,挺好。(有删改)下列对本文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,不正确的一项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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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个与现实零距离的题材,要让文学性不被坚硬的现实埋没,让艺术在接近纷纭社会时不至于窒息,就必须有飞扬的灵魂。钟南山是个公众人物,几乎没有虚构的空间;而真实的东西往往会有种种限制。但作家创作并非无所作为。熊育群的作品《钟南山:苍生在上》把笔触深入到钟南山的内心世界,对他的精神和情感进行大胆挖掘,并且打破时空限制,将人物置于复杂的背景与宏大的视野中,以文学的力量复原某些重大时刻,记录历史,留下现场,并对此进行深刻反思。
本报特邀《收获》杂志副主编、《钟南山:苍生在上》责编钟红明和作家熊育群做了一次对谈。
钟红明:新冠肺炎疫情是一场波及众多国家与人群的、看不见硝烟的战争,在《燃起黑色的春天》一文中你曾写道,你“突然理解了战争年代弃文从戎的文人”,是什么让你决定写一部关于钟南山的长篇非虚构作品?
熊育群:新冠肺炎疫情突如其来,是人类的一场大灾难。特别让人不安的是,已经84岁的钟南山深夜赶往疫区武汉,他那张高铁上仰头小憩的照片让我非常感动。12年前我采访过他,写过他的报告文学,这些年也特别关注他,正是因为这个原因,有关部门希望我来写钟南山,我自己也有写作的冲动。于是,通过钟南山的助理得到支持,我便一头扎下去,开始了创作。
钟红明:这部作品有六个章节,你写了钟南山过往的大量经历,他的父亲母亲,他的婚姻爱情,他在英国留学,他在“非典”中的经历……都是出于什么考量?是要写出一个人的脉络和土壤吗?
熊育群:事实上这有些传记写作的特点,我想把他的一生呈现出来,当然是有重点有选择的。只有把他的人生写透了,才能写出钟南山为何敢医敢言,才能理解他的性情、胸怀和作为。
我不想神化任何人,人都有七情六欲,都有自己的缺陷,我只把他当普通人来写。但人比人确实有高低,有的人令人高山仰止,有的人唯利是图,正因为如此,钟南山的出现才显得珍贵无比。
钟红明:如果从《钟南山:苍生在上》概括出几个关键词,就是 ——“时间与空间”“泪水”“挫折”“敢医敢言”“记忆”。你在后记里说:“他也将是一个时代的记忆!”为什么你会用“时代的记忆”来概括钟南山?
熊育群:因为新冠疫情如此大的灾难,是个历史事件,将来一定会被后人说起。显然,重要的人物缺少不了钟南山,钟南山是值得书写的。
钟红明:现在有些人避用“报告文学”而用“非虚构”,我个人觉得,背后是一种文学观的差异。我注意到你以往的作品,无论是人文地理类的,还是虚构类的长篇小说,你都进行了大量的实地采访,甚至到国外进行追踪采访……为何会经常采用这样“费力”的写作方式?
熊育群:我认为这是写作的常态。我这样做并不代表我不重视虚构,不重视想象,恰恰相反,我要让自己的作品充满想象,甚至是魔幻。但这想象不是胡思乱想,只有符合历史与现实逻辑的想象才震撼人心。还有就是文章的细节是来自生活的,它充满了生活的气息,有着现实的力量。
(摘编自《对话<钟南山:苍生在上>作者》,《文汇报》2020年5月13日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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